2015年3月15日 星期日

溫暖即將發生

晚上家教前先去了台北車站,繞進墊腳石書局裡,隨手翻開高中的物理講義備課。而參考書區依然人滿為患,擠著形形色色的學生,他們的制服沒有紮好,制服褲長至腳踝,版型十分修身,大抵是改過的,然而,這些外表都是對世界徒勞而無聲的抗議,掩藏不住的,是雙眼背後的空洞和疲憊,像迷路的人在大片的黑暗裡持續探路。

臨走前,一個徘徊在高中化學區的男子叫住我:「請問你是高三生嗎?」他因為蓄鬍而明顯較老,打扮也不講究,寬鬆的襯衫和蓬亂的頭髮,明顯不像是個高中生。我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自己,他的眼神瞬間從無神變成驚嘆--原來,他是個重考生,志願是台大牙醫,目前已經重考了三次,分別上了台大醫檢、化工等等,在我看來都是很好的系,可是他的眼神閃爍而退縮,顯然對現況不滿,而無從改善。 

他問我是否有在教化學,我說沒有。他碎念了聲好可惜,然後繼續問我台大醫學系的生活。我問他:「你是不是壓力很大?」他說沒有啊,然後小聲地問我:「看得出來嗎?」我只說,我覺得你的生活看起來被考試綁架了。他就哭了。面對陌生人突如其來的眼淚,我有點不知所措,可是我只想讓他哭完。我知道他需要宣洩。 

最後,我幫他分析了一下他的問題,告訴他應該停下來,拋些問題給自己,或者找些嗜好轉移注意力,像羅馬書裡說的那樣:「萬事互相效力。」歧路風景不一定浪費時間,走捷徑也不一定最快抵達。我還問了他重考的原因,答案並不難猜,就是最無聊也最常見的五個字:「爸媽的期望」。我無意評判血緣造成的思想暴力,只跟他說你盡量不要把成就感建立在一次的大考上面,應該在準備考試的過程中找到成就感。 

放輕鬆,你一定要加油。這是我對他說的最後幾個字。像郵差那樣,我把這些字句交給他,而我不知道它將會造成什麼樣的力量。如果他病了,這是我給他的處方箋,然而真正的問題或許沒有答案,那些有待回答的問號可能才是最重要的,值得用自己的身心時空去交換。也許他會找到那些答案,不只是迎合別人期望,而是自身的覺醒或勇敢。也許下一次見面,他會笑著跟我說那些。

也許,是兩顆衛星的軌道重疊又分開,以後不會再見面了。「相遇的時候/做彼此生命中的好人」,林婉瑜是這樣寫的,匆匆一面的作用力,終將讓我們成為彼此的轉折。每一個故事,也許如同慾望街車的那句台詞:「我總是依賴著陌生人的善意」,都憑藉著一點陌生人的慈悲,才得以延續下去--生而孤獨的我們,總會有些意想不到的溫暖片刻,藏在命運的窺伺之外,因他人善良的碰觸,死火重新燃燒,黑暗也有了破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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